徐襄

“因为抱得太紧,这份卑贱之爱的重量,就快要崩毁了”

现在回忆一下能称为童年时代的事或人,那些大概是没有的,我比我自己预想得要健忘得多。闭上眼睛仔细思索,过去的一切都像被昏黄灯光吞噬了一般,浮了层灰尘模糊不清。反倒是某些没有生命的物品还在时间的角落,静默的注视着我。

小学时很长一段时间坐在第一排靠墙的位置。坑坑洼洼的墙壁和同样坑坑洼洼的桌子真是相得益彰,让人提不起学习的兴致。于是我的目光常常移开视角最边缘处的老师,义无反顾冲向顺眼的别处——比方说中央。可惜那里只有一扇破门,确切的说,是破门的一角。

木头材质,白漆脱落,受潮发涨,螺栓也松了。身份证般独特鲜明的纹理,再加上虫蛀的痕迹,形成许多有趣的图案。我盯着它瞎想,觉得它像个土里土气的村姑,黑白分明的眼睛很是瘆人。眨眨眼睛,女人晃了晃雪貂似的脑袋,变成一条街道。这街道可不安全,正中有个下水道口,不小心的路人可要掉下去了!说吧,是哪个坏蛋偷走了井盖?

谁偷了井盖完全不是重点。这个奇妙的小洞是从哪里来的呢?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。(这时我的记忆力还算不错)上一个冬天我们把门栓拔下来再也没安回去,只剩下一个洞孤寂的待在门框上。

我觉得亲切。它的存在提醒了我,同学们为数不多为集体出力的情况。故事起源于一把遗忘在某人家里的钥匙,推手是冬日让人战栗不止的低温。年轻人等不及老师的到来,想强行闯入上了锁的教室。

平时稳妥诚恳、保护公共财产的门栓成了全民公敌。大家纷纷谩骂起微妙的天气微妙的钥匙微妙的门栓,和将这些因素微妙的结合在一起的时间。不知是谁首先揪起无辜的门栓用力摇了几下——动作就像母亲摇摇篮那样,只是一点都不温柔。其他人受到启发都拉起了门栓,企图把这顽固的东西拔除。

可惜他们都失败了。

我也上去拨弄了几下意思意思。有人提议联合大家的力量,门栓太短,放不下那么多的手,他们就叠罗汉似的一个抱着另一个的腰向后发力,希望能帮到前面的人。

我没有加入他们。因为我不渴望回到温暖的室内,并对他们的艺术性行为持保留态度。我站在一旁围观,像舞台剧底下的观众,看似优雅实则愚蠢。我脸上一定挂着令人作呕的微笑,说不定也喊了几句虚情假意的加油。我大概倚在墙上,因为背后冷得像冰块。当所有人被团结的神圣光辉感化的时候,我的内心蓦地窜出一股深刻入骨的悲凉与祥和。

悲凉与祥和。找不出比它们俩更恰如其分的词汇了。

上帝站在遥远的云端指着我嘲笑。奇迹降临得突然,门板发出吱呀的哀鸣,接着是铁质门栓栽在地上的清脆响声。同学们欢呼起来互相击掌,露出纯粹澄澈的笑容。我没有和他们一起笑,同时我的心中有东西崩塌了。人潮涌进教室,我慢吞吞的走在后面,依旧冷眼旁观。这件事一定改变了我什么,我能感受到,可我说不出来。种子开始萌芽飞速长成参天大树。我滑稽的顶着这棵树,无声无息的活到今天。

这“成长”来得迅疾,退得温柔。

我大为感动。我为我曾经的嘴脸忏悔,最后成为了“门框”上的一员。

感谢成长,感谢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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